在疫情施虐全球的2020年，看到安东尼·布朗的新书Our Girl出版的消息时，我忍不住笑了。它显然是《我爸爸》《我妈妈》和《我哥哥》这个“家庭”系列的续集，但在安东尼的自传中，他不是已经说过《我哥哥》是家庭三部曲的终篇吗？是什么机缘又促使他忍不住创作出这第四本呢？不过，作为他的粉丝，我们当然乐见安东尼·布朗之家越来越壮大。

我很荣幸能成为这第四本的译者。本来有前三本开路，感觉第四本的翻译应该很容易，结果没想到，这本书最难对付的原来是书名。为此，我们不得不测试了四种译本！最初，受前三本书的直接影响，感觉第四本当然是《我女儿》，但作者用“我们”显然别有深意，至少女儿不应该是他一个的。那么，改成《我们的女儿》吧，可是对安东尼·布朗而言，“我们”是指谁呢？

虽然前三本书也可以献给全天下的爸爸、妈妈、兄弟，但对安东尼·布朗而言，书中都有很明显的个人情感连接。比如第一本《我爸爸》，创作起因就是整理旧物时重新触摸到他爸爸生前穿过的睡袍，于是那件睡袍的图案成了贯穿全书的视觉符号；第二本贯穿始终的是妈妈睡袍上的鲜花图案，第三本则是哥哥毛线衣上的彩色条纹。在献词页中，《我哥哥》献给他哥哥迈克尔，《我妈妈》献给他妈妈多萝西和他当时的妻子简（他们育有一儿一女），《我爸爸》虽然没写献词，但可以非常肯定地说，那是纪念在他17岁那年去世的老爸。正是因为有这样很真切的情感连接，他才能创作出那么好玩又那么感人的“家庭”系列。所以“我们”肯定不是泛泛而指的。

安东尼在他的自传里提到，他与简的第一段婚姻走到了尽头，虽然经历过一段痛苦的感情挣扎，但他们后来还保持着深厚的友情，都相当愉快地重组了家庭，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，这一回他们都找到了事业圈的同行作为伴侣。那么，站在安东尼的角度，如果说“我们的女儿”，就是个比较费解的说法了，因为他和现在的伴侣虽然都有女儿，但女儿们都已经成年，安东尼应该不会在2020年突然回顾起女儿小时候的状态吧。所以，搞清楚这本书献词页中的“玛莎和朱丽叶”是谁，就显得相当重要了，因为她们可能是解释书名含义的重要线索。经过一番探询，原来“玛莎和朱丽叶”是安东尼的孙女（或外孙女）。好吧，难道书名应该译为《我们的（外）孙女》吗？

在感觉有点进入死胡同时，我重新留意到这本书的书名页，原来最重要的线索在书名页的图画中！有心的读者可以比较一下前三本的书名页：《我爸爸》是一个烤面包机里弹出来的裹着爸爸睡袍图案的面包，显然那就是爸爸；《我妈妈》是画着一颗闪亮爱心的画，那当然象征着妈妈；《我哥哥》更直接，就是哥哥迈克尔小时候的照片。那么这本书呢，天啊，信息太多了！——主人公小女孩背对着读者（其实是跟读者获得同样的视角），面对着有点奇怪的一大家子，他们显然在血缘上不可能是一家人，肤色不同，从服饰上看连信仰也不同，而且年龄也差距很大，不但有老中青，还有大孩子、小小孩，甚至还有各种似乎有生命的动物玩偶——所有这些角色都可以叫这个女孩“Our Girl”，这才是书名的本意。

于是，我决定还是看看原出版社的解释。在多个国家英文版的图书简介中是这样写的：“这是一个为女儿们、孙女们、姐妹们和世界各地的女孩子们举办的充满欢乐和力量的庆典，展示了女孩能做的许多事情。”回头去看，就能理解为什么安东尼要在书名页上画那么多不同的人种了。于是，这本书的书名如果直译为《我们的女孩》也是准确的，但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译成《我们的小姑娘》可能更亲切些。

不管如何处理这个称谓，对作者的深意还是应该有多一层理解。他当然是借这本书表达对孙辈女孩的怜爱，最后仍然会延续着“家庭”系列的深情告白：“你真是最可爱……最可爱的小姑娘。而且你知道吗……我们爱你！（永远永远爱你。）”——只要是真情告白，永远也不嫌重复。但这应该不是已身为爷爷（外公）的安东尼的全部用意，在这本书中，他还有特别的话要说。

如果你还记得安东尼·布朗的那本《朱家故事》，就知道他其实是图画书界比较罕见的、热诚的女权主义男画家。这一回，他要将女权意识“从娃娃抓起”。在这本为“我们的小姑娘”全方位点赞的书中，不但夸她爱小动物，爱画画，会乔装打扮，说话有时细声细气，睡姿很可爱……通常在刻板印象中属于女孩的特征，而且还夸她运动能力强，是了不起的足球守门员，有时也敢大声说话，会爬树，会蹦高，会搞点儿恶作剧，能当建筑师，能当医生……总之是社会老传统觉得男孩更应该具备的特点。在点赞的最高潮处，安东尼·布朗甚至赞美这个女孩，“有时我们也会争斗……”，是的，必要时能抗争并捍卫自己的权利，也是一个人应该拥有的品质，无论是男孩、还是女孩。但是，对于家人、朋友，还有一点更需要勇气，就是在争执之后，“很快，她还会对我露出甜美的微笑！”

所以，可以很肯定地说，这本书也是安东尼·布朗对天下所有小女孩的赞美和期许。加油，我们的小姑娘！爱你，我们的小姑娘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