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，安东尼·布朗第一次来到中国，出席第三届丰子恺儿童绘本奖颁奖典礼暨第四届华文绘本论坛，并且做了“让我们一起来玩‘形状游戏’”的演讲。形状游戏的玩法很简单：就是一个人先随意画个线条或形状，另一个人在此基础上画出某种东西。这有点儿像画画的接龙游戏，几张白纸，一支笔，两个小孩就能玩得不亦乐乎。

我在精读他的《小熊的童话大冒险》时，赫然发现：这不就是一场形状游戏吗？

白色的小熊，纯洁美丽，自由自在，手里拿着画笔，行走在森林里。突然，蹿出一只凶狠的大灰狼，让看书的人忍不住替小熊捏一把汗。没想到，小熊一点儿也不慌，他拿起画笔，在白色背景上画了一根简单的线条。再下一页，简单的线条变成了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，吓傻了大灰狼！

先随意画个线条或形状，在此基础上画出某种东西……这根本就是一场形状游戏嘛！安东尼·布朗说，他几乎一生都在玩这种游戏。这本《小熊的童话大冒险》，也正是他在带着孩子们玩有趣的形状游戏。

对于孩子而言，他们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分清楚什么是真实的，什么是虚构的。我和很多成年人聊天，发现大多数人都曾被某个童话故事（或者民间故事）中的人物吓到过。比如，我认识的一位英国女士就说“蓝胡子”是她的童年噩梦，直到她长到很大，她才确信蓝胡子只是童话故事里面的人物，不是真实存在的。那么，孩子如何能战胜这些恐惧心理呢？

让我们来看看小熊是怎么对付大灰狼的吧。不是靠刀，不是靠枪，而是靠一支画笔，靠几笔简笔画一样的涂鸦，大坏蛋就被解决了。是啊，孩子体格小，力气小，很多人和事物在他们眼里都是庞然大物。武斗？根本没戏。但是，孩子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，最擅长的就是游戏。所以，在这本书里，安东尼·布朗让小熊用想象力做武器，把游戏当战略，战胜了童话里的大坏蛋。

除了大灰狼，小熊还遇到了凶悍的巨人和邪恶的女巫，他都是靠着手中的画笔，让巨人被豆茎缠住、动弹不得，让女巫被鸽子叼走了帽子和假发、惊慌失措。最后一次，小熊遇上三只怒气冲冲的熊。按照之前的逻辑，小熊应该再画出点什么来惩罚或者捉弄他们才对。但是，这次他没有。相反，他画出了丰盛的食物来款待三只熊。而三只熊呢，也都变得面带微笑、和善友好。故事到此结束，结局有点儿出乎意料。不过，仔细想想，如果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非常厉害的境界，那么化敌为友是不是更高的境界呢？

这个小小的纸上冒险故事看似简单，却有着高超的叙事节奏，一张一弛，有起有伏，重复中有变化，结局又峰回路转，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。既满足了孩子喜欢冒险刺激的心理需求，也充分考虑到孩子的心理特点和承受能力。在饱含张力的同时，又是绝对安全、充满趣味的。你看大灰狼原本那么凶狠，眼睛中闪着红光，露着雪白锋利的獠牙，猩红的舌头伸出那么老长，你仿佛能看见它舌头上滴答的口水。可是大野猪出来之后，大灰狼变成什么表情了呢？鼻子皱了起来，舌头缩了回去，眼睛里凶狠的红光也不见了，瞳孔变成了一个小黑点，连尾巴都夹了起来，像条吓傻了的狗。再比如书里的巨人，毛发发达、敞胸露怀、腰上系着金属扣的大宽皮带，手里拿着狼牙棒，表情凶悍。但是调皮的作者却非要在他的胳膊上加一个粉嫩的心形刺青，下面还写着“妈妈”。依恋母亲的小娃娃气质的刺青，与彪悍的外表形成了强烈对比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
不光是有趣的细节，本书的绘画中还蕴涵着非常丰富的信息。我们回头来读第二遍的时候，不妨留神一下故事中的细节。比如，大灰狼旁边的大树后面，露出的一角红衣红帽；大森林里藏着的石头房子，还有里面的三只小猪；不经意散落在草地上的金球、水晶鞋、被咬了一口的毒苹果；还有躲躲藏藏的穿靴子的猫，蹲在巨人脚边的、戴着王冠的青蛙……如果你对童话故事和经典儿童文学足够熟悉，就不难发现这些小家伙和小物件来自：《小红帽》《三只小猪》《青蛙王子》《杰克与豆茎》《灰姑娘》《白雪公主》《穿靴子的猫》《金发女孩和三只熊》……孩子是天生的读图高手，一定不会辜负作者的良苦用心。

其实，很多绘本作家都有这种小爱好，喜欢在作品里暗藏一些自己小时候迷恋过的文学作品的元素。安东尼·布朗尤其如此，他的一些著名作品，如《我爸爸》《我妈妈》《我哥哥》《我喜欢书》《威利的奇遇》等等，随处可见经典儿童文学作品的影子。这可能是因为他在童年时代阅读过这些作品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后来的创作也从这些作品中汲取了很多营养，所以，他在心底藏了一个向经典致敬的情结。也可能是出于大师们爱玩的天性，喜欢在书里和孩子们捉迷藏。这也像是隔着时空，跟自己的童年玩一场游戏。

安东尼·布朗说，他发现孩子们总能把形状游戏玩得很好，成年人却经常望纸兴叹：“我画不出来。”我们在孩童时期，也拥有过这种非凡的想象力和创作力，只是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，被渐渐消磨掉了。只有极少数人保留了童年的这种能力，他们成年之后，依然拥有一颗赤子之心，依然可以自由行走在幻想与现实之间。于是，他们成为了伟大的作家或者艺术家，我们只能成为“最正常、最无趣的大人”。幸运的是，孩子给了我们这些“无聊的大人”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。和他们在一起，让我们有机会找回童年绚丽多彩的想象力。如果你还不知道如何开始，不妨就像安东尼·布朗教我们的这样，和孩子一起玩形状游戏吧！